第93章
??真是——可笑。 ??我拿了镜柜上的狼毫与宣纸,提笔蘸好了墨,却迟迟未曾下笔。 ??眼下我的疑惑多得很,一时倒不知该从何处写起。 ??是写温喻之,写方止行,还是写顾良舟? ??我不清楚,我什么都不清楚。 ??那劳什子的缄蛊一除,我记起了许多,不光有关于他们的情情爱爱,还有许多人,许多事。 ??这里头就包括方止行。 ??我记起了他救我的命,记起了为了给我撑腰,不惜与数十年的老友绝交,也记起了他曾在万千人面前放下豪言,说我玄之做的事就是他做的事,一切恶果皆有他担着。 ??能为我做到如此地步,当真是假的吗? ??如果连这都是假的,那还有什么是真的?还有什么事能是真的? ??我攥紧手里的狼毫,雕花白玉的笔杆硌得我指节发痛。 ??笔尖落下两点墨,滴在宣纸上,又有两点热液滴在它上头,与它一同晕开,废了这张干净的纸。 ??真脏。 ??真弱。 ??我自嘲地笑,笑得泪水连连。 ??眼泪一滴又一滴落下去,像抽走了我的力气,叫我连笔都攥不住。 ??我趴倒在桌边,头埋在臂弯里,无声地流着眼泪。 ??过了不知道多久,有人走了进来。 ??他走到我身前,伸手抚我的头,“碰着什么事了,怎么哭得如此伤心?” ??我没抬头,只闷闷地笑。 ??“哥哥,这世上居心叵测的人为何那么多。” ??“明明我无意与谁争什么,他们为何都要来招惹我。” ??他只以为我是在骂黎楚川他们,便也与我一同怒骂,骂得很脏,我想笑,却无论如何都牵不起嘴角,只能暗暗掉着眼泪。 ??“莫哭了。”连曲轩将我的头从臂弯里挖出来,用虎口卡着我的下巴,蛮横地叫我抬头看他,“有什么可哭的,谁伤了你,提剑杀回去便罢了。” ??他不知轻重地给我擦着眼泪,语调却是刻意放轻了,“你若是气不顺,我给你配一副毒,你毒死他们就好了,何必哭得自己鼻涕一把泪一把。” ??我破涕为笑,瓮声瓮气道:“那若是要毒方止行,不知得配什么毒。” ??连曲轩一愣,随后便伸手来探我额上的温度,“没发烧啊,怎么还说起胡话来了。” ??我将他的手拉下来,深吸了几口气,将方才顾良舟说的话对连曲轩又说了一遍。 ??连曲轩听完了我的话,只一声轻啧:“玄之,你眼睛得放亮了。” ??“你也不信吧?” ??“他人口中的话皆是不可信的。”他拍了拍我的头,难得认真了下来,“你若是疑心,便叫人去查,但不可听了他们的话便与方止行发难。” ??“万一那些话尽是假的,你岂不是就做了他人手里的刀。” ??他说的话在理,我也听得明白,可仍是忍不住觉得难过。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万一他们说的是真的,我又该如何怎么办? ??连曲轩一掌拍碎了我的思绪,“甭瞎寻思了。” ??他扯过那张沾了泪痕和墨渍的纸,攥成一团,顺手扔到了门边。 ??“哥哥我替你去查,你且腾出手来料理旁人吧。” ??我疑道:“苏烟都查不出来的事,你能去何处查?” ??连曲轩轻笑,“我是查不出来,你秦兄可不是个吃素的,以他的人脉,查这些事想来也不是难事。” ??铁衣局啊。 ??那的确是神通广大。 ??秦长欢无心朝堂,在江湖中混得风生水起,他的耳目遍地,便是我与他比,都要逊他几分。 ??这事交给他,倒没准也能挖出什么来。 ??可—— ??“此事危险,你们贸然掺和进来,只怕会引火烧身。” ??连曲轩捏了捏我的腮帮子,又吊儿郎当地笑,“我与长欢虽功夫不如你,却也不是个软柿子,你不必担心。” ??正说着话,连曲轩忽然变了脸色,快步走到窗边,一把推开了窗,皱着眉往外看了几眼。 ??“怎么了?”我问。 ??连曲轩视线仍落在外头,“方才见窗边好像有人影。” ??我走到他身边,与他一起朝外望,除了落满水痕的青石板外,没再瞧见什么。 ??“许是你眼花了。” ??“可能吧。” ??连曲轩啧了声,又关严了窗。 ??他转过身来,解下腰间荷包,拿了块饴糖塞进我嘴里。 ??浓腻的甜裹挟着桂花味散在我舌尖,平了我两点心慌。 ??我咬碎糖块,含糊地问他:“哪儿来的糖?” ??“长欢从大齐带来的,特意叫我给你送来。”他说着,将沉甸甸的荷包丢给我。 ??我接住荷包,在手里头掂了掂,“这算什么,你们两个的喜糖?” ??连曲轩无奈地说:“你知道他是什么榆木脑袋,何必来挖苦我。” ??他叹了口气,“我都恨不得贴在他身上了,他却还以为我心里头还有你,半点不愿与我亲近。” ??“你未与他细细聊过么?” ??“每回一聊起这个,他就往外躲,半个字都不愿意听,我也是没法子。” ??听着连曲轩大吐苦水,我是想笑又不敢笑。 ??谁叫他认不清自个儿的心,叫那人先入为主了,如今自是不愿与他多牵扯。 ??我朝连曲轩勾了勾手指,伏在他耳边给他支了几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