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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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德瞥了御案上放凉了的茶水,吞咽了下口水,才低声问: “那皇上, 咱们拦不拦?” 他觑着男人的脸色, 暗暗低下头,不管过了多久,他依旧是觉得君心难测。 这后宫, 便没有能瞒得过皇上的事。 皇后换了乾玉宫的香, 在周美人小产后,皇上就已经知晓了,他原以为皇上会怒, 可皇上却仿若不知一般。 若无皇上, 单是皇后的那声吩咐,乾玉宫来回换了那么多太医,怎会没一个查出香炉有异? 封煜朝御案角落的翡翠香炉看去,许久,他才说了一句话: “钰美人自知有孕, 便不再燃香。” 杨德越发低下头,在心底替皇上补了下一句,而淑妃明知不适,却从未想过不燃香。 说到底,淑妃先前不重视皇嗣,终究是惹了皇上的厌恶。 杨德犹豫了下:“那周修容……” 周修容做得可不比皇后少,皇上还是将小公主交给了周修容抚养,甚至直接升了周修容这么高的位份,杨德有些不明白,圣上为何要这么做? “小公主的母妃可以是周修容,自然也可以是旁人,她日后无子,又是个聪慧的,自然明白该怎么做。” 他又持起笔,蘸了蘸墨水,在折子写上两个字。 杨德瞥了眼,才又迟疑道:“那皇上,咱们就任由此吗?” 当初钰美人险些小产,皇上就推波助澜地将周修容推向钰美人,事实也正如皇上所料,为报腹中胎儿的仇,周修容是迫不及待地拿着卓嫔的把柄去寻了钰美人。 殊不知,周氏二房的消息,也是皇上找人递过去的。 而陈才人有孕,是个意外。 他跟在皇上身边久了,自然知道些许前朝的事,皇上宠后妃,的确无所顾忌,但陈家却不得有子。 也因此,容嫔小产时,皇上对淑妃轻拿轻放。 但到了周修容身上,皇上却是直接给淑妃记了笔账,再加上淑妃对皇嗣的态度,才有了皇上对其不管不顾的事。 封煜看着折子,忽地问了一句: “靖安二字,作为长公主封号,如何?” “这寓意自是极好的。”杨德讪讪地说。 他有些把不准,皇上究竟将他的话听进去了没? 封煜瞥了他一眼,将折子扔给他,杨德心惊胆颤地接过,就听见他说:“让人按照折子上的,写旨。” 杨德不慎看见了几个字,是关于长公主封号一事,他忙双手捧着。 今日淑妃殁了后,他瞧着皇上的反应,还以为他是有所动容,直到现在看见这封折子,才隐约知晓,这小公主怕才是皇上后来待淑妃那般态度的原因。 若是让人知晓皇上对淑妃生了厌恶,难保有些人对小公主疏忽。 毕竟,那是小公主的生母。 但若说全是为了小公主,也不尽然,毕竟是陪了自己多年的人,总该有点感情。 封煜倚在梨木椅上,疲累地捏了捏眉尖,他淡淡地吩咐: “朕记得,库房里有一顶琉璃盏香炉。” “是,前些年由祁侯上供的,至今还待在皇上的私库里呢。” 杨德记得那是个好东西,皇上初见时,也有几分欢喜,不过,到底最是喜新厌旧的人,不过短短几月,就将这物件忘在了脑后。 封煜说:“将它赏给皇后吧。” “毕竟皇后身子有恙,近些时日,还是待在宫中休养的好。” 皇后身子抱恙? 杨德觑了皇上的脸色,立刻正色应下。 就算皇上厌了淑妃,皇嗣也不是皇后可以插手的,这是皇上给皇后的警告。 在他离开前,封煜又不紧不慢地吩咐了一句: “将那个宫女扔进慎刑司,三日后,若是还活着,再还给皇后。” “告诉皇后,让她身边的人记住自己的身份!” 杨德心惊,莫名地觉得最后这句话才是皇上动了怒的原因。 他可没忘记,今日钰美人身边的周琪说过,谨玉去印雅阁时,对钰美人的态度可算不上友善,再加上宋嬷嬷传过来的口信。 杨德轻抖了抖身子,忙应了声,去了趟私库,捧着香炉朝乾玉宫去。 他走后,封煜放下了笔:“小刘子!” 小刘子匆匆走进来,尖细着声音:“皇上?” 封煜刺耳地拧了拧眉:“印雅阁那边可传来消息了?太医如何说?” “宋嬷嬷派人传话来说,钰美人受了惊吓,近日需安生养着,最好别再多生事故了。” 封煜没再开口,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等殿内静下来,他转头朝屏风后那张软榻看去,在软榻旁,有一案桌,上面安静摆放着两支玉簪。 半晌,封煜靠在椅子上,阖眸,捏了捏眉尖。 —— 坤和宫,杨德宣旨离开,顺便带走了谨玉。 这之后,乾玉宫就陷入了一片寂静,谨竺挥手让众人退下,她端着托盘走近一步: “娘娘,皇上是何意思?” 她望着托盘上的琉璃盏香炉,脸色微白,却依旧努力镇定,只是轻颤的声音依旧泄露了一丝慌乱。 皇后站在暗红地毯上,怔怔地望着那顶香炉。 良久,她忽然伸手轻抚下,然后嗤笑出声:“谨竺,你说,在这后宫,有什么事能瞒得过那位呢?” 她虽笑着,却瞧不出半分欣喜。 亏她还以为,她当真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呢。 谨竺默了片刻,才说:“他是皇上。” 这天下都是他的,更遑论一个小小的后宫,想瞒住他,本来就不现实。 皇后凑近了,看那盏香炉,灯光下,琉璃泛着光似的,她说:“是啊,他是皇上。” 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不做任何阻拦。 她们的这位皇上,究竟有多铁石心肠? 她指向大殿内的那顶翡翠香炉,不咸不淡地说:“皇上赏的,那便换上吧。” 谨竺微顿,却没劝,亲自上前将香炉换好。 她拨弄着香,想起刚刚被带走的谨玉,莫名有些失神。 皇后只看了一眼,就眼不见为净地转身坐回软榻上,谨竺在那块待久了,她望过去,忽地淡淡问: “你在想什么?” 谨竺微顿,手中的熏香不小心倒多了些,皇后看着她的动作,轻微眯了眯眼。 谨竺回了神,小心地将香料盒盖好收起,才缓慢地踱步到娘娘身前,她低着头,说:“奴婢只是有一事不解。” 皇后垂眸:“说。” 她腾得跪在地上,却不抬头,只低声问: “谨玉素来最贴娘娘的心,娘娘也最喜她,她便是再多不好,却唯独一点,她最听娘娘的话,所以奴婢想了许久,也想不明白,谨玉真的会误会娘娘的意思吗?” 谨玉回来后,就愧疚不安地哭诉着她误会了娘娘的意思。 可谨竺却突然明白,不是谨玉误会了,而是娘娘想要她误会。 那般一心一意为娘娘着想的人,后妃有孕与否,在谨玉眼底都比不上给娘娘立威重要,她怎么可能会忽视掉钰美人和淑妃呢? 推谨玉的人是谁,谨竺知道,必然是淑妃宫中的。 可那人究竟是谁指使的,谨竺忽然就不愿去想了,她进宫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觉得这深宫冰冷。 皇后看着她头顶许久,她说:“本宫说了,是本宫的命令。” 谨竺闭上了眼,可在那种情景下,谁都会觉得娘娘是在谨玉开脱。 她俯下身,涩着声音道:“奴婢知道了,望娘娘恕罪。” 皇后别开头:“你今日累了,无需伺候,回去休息吧。” 说着,她将案桌上的绿色药瓶推过去。 谨竺望着那盒药,才想起她手臂上的伤,忽然鼻尖一酸。 她们主仆三人相互扶持着走过来,她知晓,娘娘会这般做,定是有后招,能保全谨玉。 可君心难测啊,谁能算计到一切呢? 她忍着泪意,伸手拿过药膏,快步转身离开,就在她推门之时,她听见身后传来一句:“她会没事的。” “本宫保证。” 谨竺强忍的泪意,此时终于掉下,她说:“奴婢知晓的,时间不早了,娘娘早些休息。” 门被从外面关上,殿内陡然安静了下来。 皇后一动不动地端坐着,不知过了多久,未关实的楹窗吹进一阵冷风,她下意识地喊了句:“谨玉——” 殿内空寂,没有丝毫动静,她也终于回神,指尖轻动。 阿妤是翌日起床后,才知晓了皇后身子抱恙的消息,不仅如此,谨玉进了慎刑司的事,也传遍了后宫。 她被扶着在殿内来回走动,闻言后不由得感概,这后宫明明那么大,却连一点消息都藏不住。 周琪这时掀开帘子走进来,伸手摸了摸自己冻得冰凉的耳垂,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