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流光溢彩

陆双推着陆淼的轮椅回到办公室的时候，那两个保镖已经背对背的坐在地上了。
  他们的双手背后被捆了起来，一个人用的是韩三少那昂贵的领带，另一个人用的是对方的领带。
  在看到陆淼被推进门，两个保镖也终于舒了口气，不再挣扎，而是安安静静的坐在原地。
  此刻的韩兆正潇洒的躺在他刚刚躺过的诊疗床上，见到陆双回来，便立刻弹坐起来。
  “大嫂！”
  他认认真真的看了看陆双的眼睛，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不，他肯定是没有看错。
  “你哭了？”
  陆双明显不想跟他解释太多，俨然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韩兆又低头看了看轮椅上的陆淼，她的眼睛也是肿肿的，鼻头也是一片绯红。
  “你们两个跑到哪里去治疗了？什么治疗要把对方治得潸然泪下，抱头痛哭啊？你们两个不会打架了吧！”
  韩兆凑到了陆双和陆淼的面前，左看看右看看，见两个人都是紧抿着唇瓣不说话，便从自己的西装口袋中拿出了那条基本只用来装饰的手帕，从中一扯两半。
  昂贵的丝质材料被撕开的声音，透着一丝犀利，以及视金钱为无物的傲然。
  他将一半递给陆双，一半递给陆淼，只是闷着声音说道。
  “擦擦眼泪吧，也可以擦鼻涕。”
  “谢谢。”
  陆淼双手接过，却不急着擦，只是将那手帕紧紧的捏在手心儿里。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韩兆才能认认真真的端详一翻眼前这个女孩。
  乌黑的长发，可爱的齐刘海下面，是一双星空般美丽的眼睛，她的眼睛有点像陆双，又大又亮。鼻子高挺，小嘴殷红……虽然那种红色，带着一丝不健康的紫，但总体而言，这个姑娘很美，是不同于外面妖艳贱货的纯净美，宛如一个瓷娃娃。
  陆双从进门开始便一言不发的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手中不停的摁着一直圆珠笔。
  嘟哒、嘟哒的。
  韩兆不知道陆双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自闭，但他还是了解他们家太子妃脾气的，如果她不想说，什么话都问不出来。
  与其浪费口舌在陆双那边，还不如多和陆淼聊几句，说不定还能探听出什么消息。
  韩兆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翻陆双的脸色，见她正在走神，没有什么精神注意到自己，便挨到了陆淼的身边，一勾嘴角，给了她一抹并不唐突又能看起来英俊无比的笑容。
  “出了什么事情吗？要不要我说个笑话逗你开心？”
  陆淼用极其缓慢的速度摇了摇头，她望着韩兆耳垂上闪闪发亮的那颗耳钉，用那格外轻灵的声音道了句。
  “你的耳钉很漂亮。”
  韩兆一愣，随即绽开脸上的笑容，更加明媚灿烂。
  终于见着识货的了。
  他这个耳洞打了这么些日子，耳钉带了这么多天，素来差评连连，没想到啊没想到。
  今天在第一医院，终于遇到了第一个识货的人。
  韩兆想都没想便将耳钉摘了下来，塞进了陆淼的手心儿里。
  “既然你喜欢，这只送给你吧！我在南非寻的钻石，做了两只，可我偏偏只有一个耳洞。这只你留着，我还有一只。”
  若是放在平时里，或许陆淼会拒绝一个男人突如其来的好意。
  因为身体的缘故，她向来把自己保护的很好，她爸爸也会安排很多人保护她。她就像活在茧里，见不到外面的阳光。
  这样的日子过得久了，就会有利有弊。
  一方面排斥接触不熟悉的人，另一方面……也渴望接触一些能让她开怀的人。
  或许吧……她已经太长时间没有见到过像韩兆这样阳光灿烂的人了。
  陆淼也勾起唇瓣，学着韩兆的样子笑了笑，她看了看坐在地上的保镖，只道。
  “把他们放开吧，我要回家了。”
  韩兆看了陆双一眼，见陆双点了头，他才手脚利落给那两个保镖松了绑。
  陆淼和韩兆、陆双一一道了别，就被保镖推着往外走。
  人到了门口，她又忍不住回头。
  韩兆恰好也在看她。
  窗边的几丝阳光将他的头发染得微黄，他停下系领带的动作，对着她挥了挥手，用口型道了句。
  “下次见。”
  好啊，下次见。陆淼也在心底如此说着。
  陆淼走了，这办公室里瞬间只剩下陆双和韩兆两个人。
  陆双气压很低，从进门开始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有说。
  或许是被这种充满张力的气氛压迫得恐慌，韩兆将自己的衣服理好，有些无奈的靠在陆双的桌子上，将她手心里的圆珠笔扯了出来。
  “大嫂，你到底怎么了……你这样，我怎么和我大哥交待。”
  韩兆的声音里充满了怨念。他这一次还真是出师不利，不仅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拿到，还赔了夫人又折兵，和两个壮汉打了一架。
  除了看了个小美人儿外，完全一无所获。
  不知道这周遭的空气安静了多久，才听到陆双默默道了句。
  “你不用和韩乾交待什么，我会自己交待。”
  “大嫂！你知道我大哥是很爱很爱你的对吧……你这种态度让我很害怕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两个人走了半个小时，回来就都变了脸！你不会要和我大哥离婚吧？！”
  或许是陆双现在的模样真的吓到了韩兆，他原本嬉皮笑脸的模样尽数敛去，态度愈发的忐忑急迫。
  韩兆说韩乾很爱她……
  从小到大，不知道有多少人对她说过韩乾喜欢她。
  那个时候陆双从未当真过，比起别人说的话，她一向更相信自己的感受。
  只不过万万没想到，有一天，她会被自己曾经最引以为傲的感受击败。
  或许是因为陆双现在的心情很复杂，也或许是因为她通红的眼眶让韩兆手足无措，面前的男人烦躁的将自己的头发抓乱，夺门而出。
  然而韩兆还没有离开多久，又像是一阵风似的杀了回来。
  站在陆双面前怒气冲冲的吼道。
  “无论如何，你都不可以误会我大哥！你要相信他，他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不要做出草率的决定，否则我会看不起你。”
  陆双知道，韩兆的想法明显跑偏了，她抬了抬眼眸，用尽全力憋了个笑出来。
  “没事，我不会和韩乾离婚。”
  “那就好。”
  韩兆转身要走，可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停住了脚步。
  “你们女人的心可真狠。”
  “……”
  陆双没有回答韩兆的话，只是默默的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去。
  她有一种冲动，现在离开办公室跑到韩乾的面前，可偏偏身上这件白袍的分量太重，压得她动弹不得。
  她是医生……是不能擅离职守的。
  这个阳光明媚的下午，陆双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去见病人家属，安排手术，查房。
  她庆幸这个下午没有手术，没有门诊。
  不会让她濒临崩溃的情绪变得更为深重。
  人在忙碌的时候，或许可以藏好自己的矫情和崩溃，变得淡然如常。
  太阳的光芒缓缓消失在天际，天边变得昏暗，一排排路灯也跟着亮了起来。
  陆双今天没有开车，因为昨晚她认认真真的思考了冷颜对她说的话，打算从生活细节方面变得低调起来。
  入冬的天气很冷，陆双裹紧了自己的大衣，缓步往医院门口走。
  她想要打电话给韩乾，可又怕听到他的声音后，自己某些情绪的崩溃会让那个男人担心。
  就这样默默的往外走，她习惯性的不走医院的正门，而是从侧门离开……这里的小吃街会有香喷喷的味道，会让她的心情变好。
  然而陆双刚刚离开医院，便看到眼前那个明亮又显眼的地方，站着一个她最熟悉的人。
  韩乾在等她。
  在人潮汹涌中，韩乾也一眼望见了陆双。
  他的眉心紧紧的蹙着，大踏步的从对面的马路走过来，站定在陆双的面前。
  “怎么不去办公室找我？”
  陆双觉得眼前的韩乾有些可怜，像他这样高傲又洁癖的人，能够站在小吃街这种充满油烟味和混乱的地方等她下班，绝对不是件容易的事。
  她抬眼对上韩乾的眸子，不知道有多少情绪在自己的胸腔化开，晕染。
  “你不喜欢我出现在医院，我就在这等你了。”
  韩乾也是淡淡答，脸上写满了对陆双的担忧。
  想必韩兆回去已经将下午的情况和韩乾报告过了，否则他也不会这么闲的跑到这里来。
  陆双伸出手，紧紧抱住眼前的男人，她将脑袋埋在他的怀里，喉咙却在发紧，沙哑，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
  韩乾一愣，大手紧紧抚住陆双的后脑，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陆双的手轻轻贴在韩乾的背上，那他受过伤的位置。
  隔着厚厚的大衣，她感受不到他往日那般灼热的温度，陆双吸了吸鼻子，只是沉着声音问道。
  “疼吗？”
  “不疼。”
  韩乾用他的一张冷脸，应对着周遭或是羡慕或是好奇的目光。
  只不过那双温热的大掌始终贴在陆双的脸上。
  “就因为这个……你哭成这样？”
  韩乾低下头，伸手将陆双的小脸捧起来。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哭得肿胀。
  他一边帮陆双擦掉泪水，一边闷着笑说道。
  “哭成这样，真丑。”
  “对不起。”
  陆双低声说了句，她握住韩乾贴在她脸上的大手，吸了吸自己发涩的鼻子。
  “因为哭得丑，所以对不起？”
  “因为太多事情而觉得对不起，具体因为什么事情……忘记了。”
  “忘了吧，不开心的事情没必要记着。”
  韩乾用手帕小心翼翼的擦干陆双的泪水，握着那双小手塞进自己的外套口袋里，牵着她的手，沿着小吃街的路往前走。
  “要不要吃烤红薯？”
  见陆双摇头，韩乾又默默补了句。
  “我想吃，陪我吃一点吧。”
  陆双就这样看着韩乾的侧脸，不自觉的跟着他勾起了嘴角。
  韩乾从不爱吃甜食，当然更加不喜欢吃烤红薯。他甚至不喜欢小吃街的嘈杂和油烟味……
  但因为她喜欢，他便可以来陪她。
  陆双从不觉得自己是一个贪得无厌的人，但现在的她，真的想要贪婪一次。
  她想要请求上天可以给她和韩乾白头偕老的机会，因为她真的不想放开他的手，因为她真的离不开他。
  或许只是想让陆双开心……
  韩总几乎是用买下整条小吃街的姿态，带着陆双在这里消费的。
  走过路过的每一个摊位，都要买些有的没的，然后强迫陆双吃下去。
  陆双不是说过嘛……只要肚子吃得饱，心情就会好。
  即使韩乾几乎没有怎么吃，陆双还是听话的将韩乾递过来的食物吃光。
  她只是希望今天的一切，都会深深的印在自己的记忆深处。
  今天的路灯，今天的夜色，今天这吃饱肚子的每一种食物……都不会在她的记忆中褪色，如此就好了。
  “韩乾，你还记不记得咱们上高中的时候……我拉着你和陆栖迟逃课出去玩。”
  “恩。”
  韩总应了一声，将自己的大臂压在陆双的肩膀上，带着她一步步往前走。
  “后来老师发现了，问主谋是谁，要请家长，还要罚做一个月的班级卫生！为什么你要替我顶包？明明坏主意是我出的！”
  陆双对着韩乾眨了眨眼睛，俏皮可爱。
  韩乾似乎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为什么要替陆双顶包？
  良久，韩总好像才找到一个听上去还算平庸的答案。
  “我成绩好，老师不会把我怎么样。”
  陆双垂下头，轻轻的笑着，眼睛中闪过一片流光溢彩，宇宙洪荒。
  陆双依稀能记得韩乾帮她顶包后，长达一个月做卫生的经历。
  那个时候，她和陆栖迟都觉得不好意思，会和韩乾一起早来晚走，打打闹闹。
  在一排排桌椅之间，追来追去。
  不过一摊垃圾，都能玩得兴致勃勃。
  如果说人生有什么时光，可以温柔到做梦都会笑出声，那么……大概就是他们一起念书的时候了。
  如果说有什么人，可以让她想到心会痛，只要待在她身边，便会有无穷无尽的安然。
  那么陆双觉得，她知道那个人是谁，会紧紧牵住他，会永远深爱他。
  *
  陆淼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的坦然。
  因为她终于将自己想说的话说出口。她足可以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人只要活得有良心，就可以不怕生，不怕死。
  从医院回来后，陆淼便一个人躲在自己的房间里。
  安静的听着新风机、加湿器运转的声响，她的手心里紧紧握着韩兆塞给她的半块男士手帕，还有那个无比闪耀的耳钉。
  有脚步声……可能是她的父亲回来了。
  或许是因为病得久了，身体总是没力气。陆淼对于周遭的声音渐渐变得敏感，好像通过脚步声，就能知道是谁来了。
  她连忙将手帕和耳钉塞进抽屉里，将身体挪到了床边。
  陆淼习惯了坐轮椅，因为腿总是没有力气。可这不代表她不能走路……
  只感觉那脚步声渐渐逼近，紧接着她房间的门便被人重重推开。
  “死丫头！你今天去找陆双了！”
  陆伟发疯似的闯进门，他明显喝了不少的酒，眼睛是通红的，周身带着浓重的酒味。
  “是。”
  陆淼并不惧怕自己的父亲，她抬起头，态度凛然至极。
  “你去找陆双干什么？！你和她说什么了？！你是不是要去坏老子的计划！”
  陆伟一边怒吼，一边冲到床边，一把揪住了陆淼的肩膀。
  “吃里扒外的东西！我给你吃给你喝，养了你二十多年！现在你竟然学会倒打一耙？”
  “爸！”
  陆淼抽了抽鼻子，情绪明显变得起伏不定。
  “我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计划，我也不会去破坏你的计划。我只是去向陆双姐道歉，是你伤害了姐夫，枉费大伯父和姐夫相信你，你却做出这么对不起他们的事情！大伯父明显是在给你机会了……你就不要再做坏事了，好不好？”
  陆淼的声音止不住的颤抖，她揪住了自己身下的床单，想要让自己能够坚定，再坚定一些。
  “爸……停手吧，我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好不好？钱财和富贵是无止境的，我们现在的生活已经很好了，你就不要再那么贪得无厌……”
  啪――
  陆淼的话音还未落，陆伟的手便扬了起来，紧接着重重的一巴掌便落在她的脸颊。
  女孩白皙的侧脸立刻染上一篇刺目的殷红。
  “你打我！”
  陆淼捂着自己的脸，艰难的喘息着。
  陆伟似乎也没想到自己会出手，只是烦闷的盯着自己的掌心，有些慌张的想要去安慰陆淼。
  “淼淼，爸爸不是故意的……你……原谅爸爸……”
  陆淼推开了陆伟的手，明显呼吸的声音变得艰涩。
  她的眉心紧紧蹙着，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那几乎煞白的唇瓣间忽的喷出了一口鲜血。
  在淡粉色的床单上，留下让人喘不过气的血渍。
  “淼淼！别吓唬爸爸……快来人！送大小姐去医院”
  陆伟手足无措起来，也顾不得那么多，抱起陆淼的身体便往外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