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钱

现在已经过了下班时间，走廊里静悄悄的，行政办公楼里的人也差不多走了个七七八八。
  吴晓晓似乎将陆栖迟那句玩笑当了真，她倒退着往前走，以便于直视陆栖迟的脸。
  “你想不想要继续当医生？我去和我爸爸说……他肯定会向上面的人举荐你，给你个好职位的。现在没有那么多人想要当医生了，第一医院也一直缺编呢。”
  陆栖迟扯了扯嘴角，算是对于吴晓晓这番热心的感谢吧。
  “我的情况，不适合当医生了。”
  陆栖迟如此说着，态度有些暧昧不清。
  这让吴晓晓的好奇心立刻被激发了起来，她停下脚步，再次问了句，“到底是因为什么啊？你可以告诉我，我帮你解决。”
  “你帮不了我。”那个男人淡淡说道，紧抿着唇瓣，便不再发一语。
  陆栖迟的耐性明显已经告罄了，神色也变得比刚刚冷了不少。
  吴晓晓自然看得懂眉眼高低，她立刻闭了嘴，没有因为这个男人刚刚那几分和颜悦色而忘乎所以。
  她只是默默提醒自己，要谨慎，不要把刚刚缓和的气氛弄糟糕。
  陆栖迟并没有和吴晓晓一起进到吴院长的办公室，他非常绅士的等在门外，由着那个丫头贼手贼脚的摁了办公室的密码锁，溜进门。
  不一会儿，吴晓晓便溜了出来，他将吴院长放在办公室的一件羽绒服抱在怀里，关好门后，才拉着陆栖迟走到光亮处，递给他。
  “试试看。”
  吴晓晓也是拿到自家父亲外套之后才恍悟一件事，他们家吴院长的衣服，或许……陆教授穿着，会小。
  毕竟她爸爸的身材很五短，身高嘛，不过一米七刚刚过，有啤酒肚，短胳膊短腿。
  而陆栖迟呢，身材匀称，个子高挑，显然是那种脱衣有肉穿衣显瘦的完美身材。
  她并不觉得，一个一米八几的高瘦子可以穿得了一米七几矮胖子的衣服。
  陆栖迟在看到那件深蓝色羽绒服的时候似乎也是一惊，他也算是见过吴院长，在手术台上，只不过那个时候，他没有什么时间将手术台上的人看个仔细。
  如果他能仔细看清楚吴院长的身型，也不会愚蠢到跟着吴晓晓来到这里，穿他爸爸的衣服。
  他看了看手中的外套，又看了看吴晓晓近乎于企盼的目光，总不想辜负这个小丫头的好意，还是硬着头皮将那件衣服往自己的身上套。
  他将一只胳膊伸进袖子，恩……差不多是个七分袖了。
  又努了把劲儿，将另一只胳膊伸进另一个袖子里，穿了上去。
  吴晓晓看着眼前的陆栖迟，先是一愣，下一秒便立刻控制不住自己，笑出了声来。
  “哈哈哈……”
  吴晓晓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放肆就放肆吧，毕竟眼前的陆栖迟，似乎为她带来了本周以来，最大的笑料。
  就像是一个穿了小孩子衣服的大人，从脖子以下，到腰部以上，处处透着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滑稽。
  吴晓晓笑得前仰后合，陆栖迟也跟着笑了起来，有些无奈。
  “我看，还是算了吧……”
  陆栖迟想要将身上的衣服脱掉，奈何穿上容易脱下去却很困难。
  他的长胳膊在那件紧巴巴的衣服里压根转悠不开，从哪个角度都很难脱掉。
  “别笑了，快帮我一下。”
  “哈哈哈……你就穿着走吧，反正也已经穿上了啊，外面那么冷，你只穿一件衬衣，会冻感冒的。”
  吴晓晓狡黠的眼睛眨了眨，发自内心的喜悦在不停的翻滚着。
  陆栖迟啊陆栖迟，你竟然也有今天。吴晓晓的大脑迅速运转，下一秒，一句等价交换便脱口而出。
  “告诉我你为什么不上手术台，我就帮你脱啊。”
  这一次陆栖迟没有犹豫，想都没想便答应下来。
  “好。”
  吴晓晓眼睛一亮，便立刻屁颠屁颠的绕到那个男人的身后，帮了他一把。
  她的手指无意碰到了那个男人的身体，虽然隔着一层衬衣，却还是能感受到一片冰凉。
  衣服脱了下来，吴晓晓在他的面前站定，认认真真的望着他的眼眸。
  “好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你为什么不当医生？”
  “因为……不想当了。”
  话音落，陆栖迟便伸手摁了电梯，脸上挂着几丝戏谑的笑容，让吴晓晓气不打一处来。
  “喂！你耍我！”
  “没耍你，实话。”
  电梯叮的一声开了门，陆栖迟伸手指了指吴晓晓怀中的衣服，笑着说道。
  “把你爸爸衣服送回去吧，要考试了，你加油。”
  他走进了电梯，迅速摁了楼层。
  电梯门在吴晓晓面前慢慢关上，她却像是被人点了穴一般，动也不能动，呆愣愣的望着那个男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她的面前消失。
  逃什么逃？
  他为什么不当医生这件事情有这么难以启齿吗？
  在吴晓晓看来，这不过是一个特别简单的问题，不涉及任何私人秘密。
  再说……她已经知道陆栖迟那么多秘密了，陆双、toxic哪个秘密都比这个问题难以回答吧。
  可偏偏这个男人……为什么非要对这件事情守口如瓶呢？
  吴晓晓无奈，垂着头立刻变得丧气了。
  她重新溜回自家父亲的办公室，将他的衣服放回原处，确定不会让她鸡贼的老父亲在过些日子上班之后发现什么蛛丝马迹才离开。
  外面的风很大，也不知道陆栖迟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衣，是如何行走在那寒凉的夜风中的。
  她很无奈，却也没有办法。
  大脑中无数次幻想着陆栖迟的身体被狂风打穿，冻得战战兢兢的模样。
  也怪她没用，除了他爸爸这件衣服，竟然连件合身的外套都找不见，要让陆栖迟冻着离开。
  吴晓晓失落的去了食堂，为了弥补自己身心两个方面受到的折磨，特意为自己买了两个鸡腿，用来补充蛋白质，顺便刺激下自己羸弱的大脑。
  她买好了饭菜，拎在手上，快步回到了自家父亲的病房。
  按照吴院长的情况，再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这个老家伙似乎已经迫不及待离开这个病房， 渴望着分分钟回到他的办公室，这也就意味着，吴晓晓的陪床工作，很快就要结束了。
  她的生活也该回到正轨上，期末考试，实习，准备来年的课程。
  明年的学业似乎更加忙碌了，除了课堂上的时间，想要再见到陆栖迟也会变得很困难吧……
  答疑这种梗，她已经用过一次了，并且头脑抽风，断了自己下一次的后路。
  那么以后如果她想要和陆教授闲聊几句，还有其他借口吗？
  吴晓晓的大脑一直在不停转运着，在旁人看来，就是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
  吴院长看了看吴晓晓的脸，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话他憋了很久，今天必须要问出来了。
  “晓晓啊，你坐在这里，爸爸有话要和你聊聊。”
  “哦。”
  吴晓晓拉了把椅子坐在床边，认认真真看着自家父亲的脸。
  “怎么了？”
  “丫头，爸爸问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最近我天天看着你，总觉得你的情绪很奇怪啊，一会儿高兴一会儿不高兴的！一会儿傻笑一会儿愁眉苦脸，怎么了？是不是处对象了？别瞒着爸爸，爸爸都知道，少女情怀就是这样的……”
  吴晓晓一愣，不得不承认，吴院长的话很直白了。
  她终于知道自己这个喜欢刨根问底的毛病是遗传谁了。
  无奈的摇了摇头，吴晓晓连忙否认，“没有。”
  处对象？陆教授是那么容易追到手的吗？
  还处对象，她倒是很想和他处对象了，奈何人家不同意啊。
  吴晓晓忍不住在心底一通吐槽，却又在看到自家父亲那耐人寻味的目光后，勉强扯起了嘴角。
  “吴院长，你是不是在这个病房里待得太过无聊了，你要是无聊了，就赶紧出院上班，不要把你有限的精力用在无限的三八上。”
  吴晓晓自然是抵死不承认，而吴院长也是循循善诱的企图撬开她的嘴。
  但无论吴晓晓是如何的不承认，吴院长都像是已经掌握了一切那般，故弄玄虚的摇头晃脑，他往前探了探身体，继续道。
  “闺女啊，爸爸不是想要泼你冷水啊。我给你分析一下，像你这样的女孩子吧，长得不算漂亮，当然也不丑……应该就是那种人堆里一捞一大把的姿色。身材嘛，也就是个中等，不胖不瘦，但架不住随了我，个子矮腿又短。再看咱们家的经济情况，一屁股的债，虽说快还完了，可你妈妈身体一直不好，以后用钱的地方也多，所以啊……”
  “爸，你是来伤害我的吗？在你的眼里，你女儿就是个不漂亮也不丑，个子矮腿又短的人？真伤心！我是你捡来的吧。”
  “怎么会呢，你绝对是我亲生的，你看你腿短个子矮，不就是遗传了爸爸嘛。”
  吴院长依旧笑眯眯的，可吴晓晓却是无语问苍天，他爸爸的初衷明显是给她送上一壶温热的心灵鸡汤，可这鸡汤她还没喝呢，就快要被自家老父亲毒死了。
  一句句话啊，尽是往她心尖儿最柔软的地方扎。
  她当然知道自己很平庸啊，比陆双是比不上，比冷颜呢也比不上……陆栖迟身边的女人们一个个都那么漂亮、成熟又聪明。
  可她呢？就很一般……非常一般的那种。
  吴晓晓甚至想过一种或许自己能够配得上陆栖迟的假设，比如冷颜的孩子，是他的，那么……他就是单亲爸爸，她再嫁给他，不就算不上高攀了吗？
  但按照最近的情况来看，或许那个孩子，和他没什么关系，另有隐情？
  见吴晓晓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吴院长连忙摆了摆手，固执的想要把自己没说完的话说完。
  “爸爸只是劝你啊，如果有人追你啊，对你有好感啊，别急着拒绝人家，先交往一阵子。等你毕业了，忙着在各个科室轮转，自然也就没有那么多时间处对象了。所以听爸爸一句劝，不要眼光那么高，如果人家对你有好感，先答应下来。”
  “爸！”
  吴晓晓分明是没有什么心情和眼前这个老头继续聊了。
  她站起身，从餐盒中扯了个鸡腿出来，肆无忌惮并且狂野的咀嚼着。
  “你真看得起你闺女，我可没有人追，更没有人对我有好感。”
  想到这里，吴晓晓便咀嚼得更加疯狂了。
  说来也奇怪，她这个人的桃花运，好像特别的差。
  除了在小学的时候，她身边的某个小胖子给她送过情书和几块糖之外，再也没有人追过她。
  初中、高中……更是没有，她一门心思都扑在学习上了。
  好不容易上了大学，一般情况下， 她这个年纪的女大学生，怎么都能有一个半个的追求者……可偏偏她没有，别说一个半个了，她好不容易有个喜欢的男人，竟然还是陆栖迟那么难搞的主儿。
  吴晓晓通过咬肌疯狂的运动，用以表达了对吴院长的不满，当然还有对自己毫无桃花运的伤怀。
  后来在吴晓晓吃掉这两个鸡腿的过程中，他的老父亲又对她的婚姻观、爱情观、价值观这三观进行了深入骨髓明察秋毫般的教育。
  吴院长告诉她，嫁汉嫁汉穿衣吃饭。
  她不知道这是吴院长从哪里听到的歇后语，有着浓得化不开的市井小民味道。
  她觉得这样的遣词造句完全不适合像她这样的新时代女性，仿佛将自己全部的命运都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很没有骨气。
  见她面露异色，吴院长又搬出了另一句古人常说的话，“门当户对”。
  如果要用门当户对来横衡量她和陆栖迟的话……那么她还是早死早超生吧。
  门不当户也不对。
  最后的最后，吴院长甚至还告诉她，不要去倒追。
  强扭的瓜不甜，上赶着的不是买卖。
  她并不知道吴院长是从哪里学来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话，或许是在病榻上的这些日子里，闲暇时分通读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书籍吧。
  可这些奇怪的言论，再加上吴院长更为奇怪的表情，竟然激发了吴晓晓体内某些前所未有的斗志。
  谁说强扭的瓜不甜？这一次她还就打算试试了，看看她到底扭不扭得下陆栖迟这个瓜。
  吃罢鸡腿两只，吴晓晓便去洗了洗手，拿出手机来缩在角落。
  她打算送给陆教授如沐春风的关怀和爱，让他感觉到即使没有陆双，他依然是世界上最甜蜜幸福的小甜瓜。
  想到这里，吴晓晓便点开了陆栖迟微信的头像，发了几个字过去。
  “上车了吗？是不是很冷。”
  文字的末尾，她还非常乖巧懂事的配上了一个表情，大大的笑脸。
  微信发过去之后，吴晓晓便陷入了漫长的等待。
  她知道陆栖迟或许会看，但这个家伙一定不会回复。就像48小时前，她在他办公室门口排队时一般。
  但出人意表的是，二十分钟以后，陆栖迟竟然回了，他竟然回了！
  吴晓晓很震惊，确切的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陆栖迟回她微信？天呐……还是一条语音。
  那条语音大概有五秒钟的样子，她连忙摁开放到耳边去听。
  吱吱啦啦的声音，竟然没有人说话，甚至连企图说话的声音都没有。
  会不会是她手机坏了？
  吴晓晓的眉头紧紧的拧着，她连忙从自己的书包中翻出了耳机，插上，再听。
  依旧是同样的吱吱啦啦，同样的噪音。
  糟糕，不会真的是手机坏了吧？陆栖迟不会有病到拿着对着手机发来一条语音而那条语音里竟然什么话都没有说吧？
  这可就相当尴尬了。
  吴晓晓拿着手机左拍拍，右拍拍，插上耳机听了听，又听了听。
  就在她研究着手机功能性障碍的时候，陆栖迟又发了条微信过来，用以确定她手机的平安无恙。
  “在开车，刚刚发错。”
  吴晓晓很泄气，毕竟陆栖迟这样的回复，差不多就等于结束掉和自己的对话了。
  人家说在开车，就是不想聊的意思。
  他说刚刚发错，那就是让她不要对那条语音有过多幻想的意思。
  很好，可以说是非常好了，言简意赅。
  吴晓晓将手机屏幕锁掉扔在一旁，拿起了书本放在腿上，噼里啪啦的翻到自己上次温习过的位置。
  今天先作罢，改日再战！
  *
  陆双是佩服陈林深办事能力的，不过从深园到韩家大宅，差不多两个小时的路程上，他便找到了陆淼的行踪。
  韩乾接了陈林深的电话，他不怎么发言，基本上都是嗯、好、知道，这种平静而没有什么指导意义的语气词。
  陆双通过韩乾这三言两语自然无法猜到陈林深到底在说些什么。
  她侧着脑袋看着韩乾的表情，可怜巴巴的。
  电话很快便挂掉了，韩乾轻轻抓住了陆双的手，眼神中多了几丝平日里没有的波澜。
  “情况有些奇怪。”
  韩乾淡淡说道，见到陆双立刻簇起的眉心，便沉着声音继续解释。
  “陆淼不在a市，她应该被人带到外地去了。陈林深的人已经锁定到了她现在的位置，据他了解，陆淼的情况不好，现在已经是半昏迷状态，不知道是被人恶意下了药，还是病情加重了。明天一早，他就安排人手出发去救她。”
  韩乾的话音刚落，陆双便抢着说道。
  “我也去！”
  “不行。”韩乾拒绝的亦是相当果断。
  “为什么不行？淼淼现在情况不好，我是个医生，也了解她的情况，可以在第一时间给她提供最好的治疗。你知不知道医学上有黄金时间这么一说？如果错过的黄金时间，华佗在世也没有用了！”
  “陆双，那个地方，不能带你去。”韩乾又道，他叹了口气，软着声音哄着身边的女孩。
  “很危险，你若是去了，救她出来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很危险？救她出来？
  “陆淼真的是被我二叔说的那个人绑架了？那个叫……强哥的人？”
  陆双又问，她不懂，为什么那个叫做强哥的人要去绑架陆淼。
  她不过是个小女孩，她什么都不懂，什么也不知道，她对于那个强哥的毒品声音没有任何帮助，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陆双并不知道人性的罪恶到底在哪里，开始或是停止，她甚至搞不懂其中的逻辑。
  韩乾的大手紧紧的握住陆双的肩膀，让她不得不抬起头，直视着自己的眼睛。
  讳莫如深的一片暗黑色，是眼前这个男人瞳孔的颜色。
  他伸出一只手，抓住了陆双的柔荑放在自己的胸口，那心脏跳动的位置。
  “陆双，很多事情，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这个世界有美好，就会有阴暗。记得我中枪吗？或许你会觉得，是陆伟贪婪，想要钱，想要陆氏经营权，想要我的命。但我必须要告诉你……一个陆伟，玩不了这么大的局。那个开枪的人，是美国雇佣兵出身，陆伟那种不学无术，不善经营人脉的人，没有那么大本事，他的身后自然还有其他人……”
  韩乾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晰，一字一句，缓慢而不激进。
  他会告诉陆双这些，自然是想了很久的结果。他想要让陆双过得开心快乐，可又希望她能够提防周遭的一切危险。
  他是该放开遮住陆双眼睛的东西，让她仔仔细细看看这个世界了。
  陆双自然是聪明的，很快便弄懂了韩乾话中的深意。
  “是……那个叫强哥的人，想要你的命？你认识他？”
  韩乾摇头，“不认识，在查。那个强哥神龙见首不见尾，道上见过他的人没有几个，我和他应该无冤无仇，更没有什么利益往来。但按照陈林深了解的情况，我能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钱……他需要大量的钱。”
  陈林深查过那个叫强哥的人，也是最近这几年他的势力才慢慢进入a市和这周边的城市。
  主要做毒品生意，道上的人都知道。
  想要和他搭上线，敲门砖就是钱，而她疯狂敛财，做尽坏事，也是为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