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坐下

四年前，四年后。
  她一如既往的不了解他……
  陆双并不知道韩乾的闷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她甚至不知道韩乾这番若有似无的深情到底因为什么。
  这其中的事情让她想破了脑袋，却终究没有一个答案。
  他不爱了吗？若是不爱了，又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在她的周遭。
  他还爱？陆双不敢有这样的想法，毕竟他的所作所为根本提不上一个爱字。
  抛弃，威胁，韩乾在她的世界里无恶不作，那根本算不上爱。
  陆双无数次在磁铁的两极徘徊，靠近，或是远离。
  无数次的想要躲闪，却又无数次在他的靠近中破功。
  陆双的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路途遥远，仿若跋山涉水。
  女人啊，大抵都是善变的。
  今天午后去吃饭，她牵着小猴子的手一步一步往前走，当时最真实想法便是想过最简单的日子。
  她甚至在那样淡然的想，爱情真是个没有投资回报率的东西啊，她真不想在这件事情上浪费时间了，还不如写几篇论文来得潇洒。
  可是现在，坐在韩乾的车子里，抬眼便能看到后视镜中那个男人的脸。她高高垒砌的心墙竟然开始动摇，一点一滴，一砖一瓦，开始不受控制的松动。
  原来她根本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坚定。
  陆双的眼底渐渐出现了一个隧道的轮廓，再往前开，就要进入一个冗长的隧道了，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必须要通过车灯的光芒指路。
  陆双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期待着黑暗，若是在这样的暗处，便能肆无忌惮的说着自己想说的话了吧？她想要问韩乾的话，索性一股脑问个痛快？
  陆双更加用力的踩下了油门，奔着那个隧道开去。
  然而车身刚刚进入黑暗的瞬间，韩乾却比她更快的开口了。
  “陆双，你恨我吗？”
  韩乾的声音中带着浓得化不开的低沉，车速的激流呼呼的响在他们的耳畔，更显得纷纷乱乱。
  “是，我恨透你了。”
  陆双斩钉截铁的回答，她强迫自己压下即将蒸腾而上的薄雾。
  如果一人要问对方一个问题的话，那么该轮到她了。
  “韩乾，和我离婚你后悔过吗？”
  陆双清浅的问，状似不经意那般。
  韩乾的回答亦是斩钉截铁，带着这个男人惯有的霸道。
  “不后悔。”
  简单的三个字，多么淡漠。
  陆双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力气都随着他这三个字而被狠狠抽离，握着方向盘的手下意识的使足了力气，连指关节都泛着用力过猛后的疼痛。
  然而韩乾这话音刚落，便借着周遭的黑暗继续说道。
  “我们就这么互相折磨下去吧，在各自的底线里，狠狠的互相折磨……被你折磨，我心甘情愿。”
  伴随着韩乾最后的这声低语，陆双的车子冲破了周遭黑暗，迎来了一片刺眼的光明。
  呵……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互相折磨？这就是韩乾要的吗？
  后面的一大段路，陆双都没有再说话。她并不理会韩乾那声互相折磨的邀约，也没有任何的表态。说实话，她并没有答案，眼前是一片茫然，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
  许是他们两个都已经问出了自己心中最想问的问题，后半程便继续陷入了一片宁静。
  韩乾了解到了陆双的恨意。
  陆双明白了他离婚时的决然。
  都没有任何的犹豫，即使时光倒流，现在的他们两个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越来越接近目的地，周遭也陷入了一片豁然开朗。
  陆双继续安静的开着车子，像是并没有听到韩乾的邀约。
  她所做的反抗无非都是些无声的内容，仿佛让针尖儿扎入了棉花里，连个声响都没有。
  她渐渐看到了目的地，海边别墅的轮廓，还有需要安检扫描的入口。
  陆双几乎是下意识的想，韩乾住的地方为什么忽然间变得戒备森严？和陈林深深园那样近似，带着一种怕死的卑微。
  曾经的韩乾并不会如此，他是不会让自己的居住环境变得如此艰涩的，他更喜欢肆意潇洒，可现在的他确实和以往不同了。
  门口的安保人员似是认得韩乾的车子，但是并不认得坐在驾驶座上的司机，大步走过来便要对陆双进行盘问。
  韩乾降下了车窗，露出自己的面容，那张脸便立刻像是通行证。
  负责检查的人恭恭敬敬的唤他老板，连忙摁了电钮让他们通过。
  铁门被缓缓打开，陆双可以直接将车子开进院子。
  再往前便是一条临海小路，修建得精心的柏油路，路不宽，两侧却种着苍翠的松树，甚至还有些陆双叫不上名字的花花草草，是个适宜居住的风水宝地。
  陆双并不知道韩乾这里的规矩，不可以将车子开到别墅前。她这一脚油门下去，车子便直接压上了松软的沙滩。
  她没有继续往前开，毕竟再往前就是海水，她踩下刹车，解开安全带。
  后视镜中，别墅气派的大门被猛然打开了，紧接着便一窝蜂涌出来了好多人，为首的那位老人看起来和陆双的父亲一般大，招呼着后面推轮椅的人快步往前走。
  这些似乎都是韩乾家里的管家佣人，许是这位爷平日里的脾气并不好，看到他的车子进来了，所有人皆是战战兢兢。
  沙滩上的路并不好走，众人深一脚浅一脚的挨过来，将轮椅安置在韩乾那一侧，轻轻拉开了车门。
  “您回来了。”
  张叔伸出手想要帮韩乾一把，却被那个男人挥手屏退。
  “你们回去吧，我自己来。”
  张叔一愣，目光有些闪烁，却还是恭敬的带着自己身后的人向后退了几步。
  陆双并不知道韩乾到底要做什么，她拉开车门下了车，绕过车头，走到韩乾一侧的门前。
  那个男人便开始动作了，撑着座椅艰难的将腿从车子中移下来。
  陆双虽然并不精通于骨科或是复健，但看着韩乾此刻使尽全力的模样，却还是能粗略的猜到他现在的状态。
  以韩乾目前的身体情况，还不能掌握自己独立走下车子，坐上轮椅的能力，他是需要人帮忙的。
  陆双知道这个男人自尊心强，并不喜欢在她面前示弱。
  可他现在做的一切都像是在飞蛾扑火，若是伤了肌肉，他的复健又将一朝回到解放前。
  陆双向前一步扶住了车门，低声道了句，“让你的管家来帮你吧，你用不着这样，韩乾。”
  陆双的声音不大，却可以让站在不远处负手而立的一众人等听的清清楚楚。
  那个男人依旧很固执，他大手一挥，对着那群远远望着的人吼道，“全部回去！”
  管家叔叔站在最前面，脸上写满了担忧，而那种关心是丝毫不掺假的。
  “张叔！带他们回去！”
  韩乾再次吼道，带着让人不得不听命的威严。
  陆双并不知道这个家伙在平日里到底给自家的佣人施加了何种压力，但他们确实都听他的，甚至很怕他。
  一群人用最快的速度退进了别墅。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有胆量对自家老板指指点点的女人不敢有任何的议论。
  海边别墅的规矩分明得很，他们爷最讨厌的就是周围的人嚼舌根，他们自然不敢越雷池一步。
  韩乾的视线低垂着，并没有再多看陆双一眼，他的一只大手用力撑着车座椅，另一只手默默撑住了车门，似是调整了一翻重心，而后便颤抖着站了起来，他略带踉跄的站直身体，全部的重心似乎都放在了自己的手上。
  陆双并不知道韩乾为什么要如此的勉强自己，她并没有上前去扶他，两个人依旧隔着一扇打开的车门，四目相对，皆是略带凄楚和怀疑。
  “韩乾，你疯了。”陆双讷讷的说着，她伸手指了指那个男人的轮椅，仅在不远处，他只需要挪动一下身体便可以坐上去。
  可偏偏那个男人却执拗的不过去，他的额头已经渗出了一片密密匝匝的薄汗了，连太阳穴的血管都凸起了青筋。
  “陆双，你让我走到你面前去。你看到了，我现在的情况。”
  韩乾默默的说着，眼波很冷，甚至带着些浓得化不开的自我嫌弃。
  如此示弱的话，并不是韩乾会说的。至少在与他相识的岁月里，不曾听这个男人说过如此别卑微的言语。
  他忽的松开了扶着车门的一只手，颤抖着对陆双伸了出来。
  “如果你不走向我，现在的我根本没办法走向你。陆双，我也是个人，我也会没有勇气……”
  陆双并没有将自己的手递过去，只是那样呆愣愣的望着那个男人。
  海边的阳光总是落得很早，天边的淡淡金黄仿佛在韩乾的身上渡了一层孤傲的色泽。
  所以，刚刚在隧道里他才会说那样的话吗？说他心甘情愿的被她折磨？
  陆双重重的叹了口气，她快步绕到韩乾的身后，将轮椅推得更近了些。近到他只要卸下自己的重心便能安安稳稳的坐在上面。